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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番记

2020-10-11 10:35


即将来临的国庆日,是我离开家乡整整26年。26年啊,沧海已经变桑田。当年我是以出国人员交流的名堂拿到因公护照,回忆来新加坡的过程,还是历历在目。

首先是舅表姐听说了一个到新加坡两年的机会,需要高中毕业资格,18-25岁。表姐到父亲工作的学校询问办毕业证书,虽然办不了文凭,但却让父亲知道这个事,刚好姑表哥有事去找父亲,回家后,二堂哥又去找了表哥,就这样,辗转再辗转,我在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知道这个事。

那时天有点灰,下着毛毛雨,我有点胆怯却酝酿着朦胧的目标,骑着脚踏车载着母亲去镇里报名。镇办公室闹哄哄的,还遇到隔壁村的老同学。大家不满的情绪好像一触即发,因为所谓的“正表”20份已经全部分发完毕,镇里就一些自己蜡纸印的附表,没有人愿意拿附表,可能觉得这个附表用现在的话是忽悠人吧,这些天来的人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拿走,就是不断的找人评理骂后门。

我心里有点灰灰的,满腔的盼望落了空,提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了蜡纸印发的附表,顶着蒙蒙细雨与母亲回了家。心里升起无论如何死马当活马医的悲壮,按照要求去户口所在地盖章,再去村里管理处开具证明,幸亏这两处都还熟悉,不用走后门。马上再把所需的材料(毕业证书、户口簿子)和这盖章的表格送到镇办公室,临时又去父亲的一个在镇里工作的学生那里转了一圈,拜托她有机会就关照一下情况。这位学长当场乐意的答应了。


两天后的黄昏时刻,镇里派人来通知我马上去照相,隔天上县城里体检,原来是那拿走“正表”的其中8个人的毕业证书是同样一间中学一起办出来还连着号的,一眼就被上头看出是假的。镇里一时需要找人替补,而我是资料齐全的唯一人选,可惜其他还有7个名额一下子再找不到替补。在公交车已经休息的傍晚寻找交通工具,还好村里有个年轻人(后来当了村长)用摩托车把我载到姨表姐的邻居处,特别加班照了相片,一夜无话等天亮,隔天去体检的时候非常顺利的视力还2.1。一个人去体检本来是极正常的事,但是看到别人都是父母兄姐陪伴,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是比较独立的那种,腰板立马直了起来。

体检报告很快出来,一下子刷掉一半人数,听说原因是有的已经怀孕、有的肝功能不好,更多是的因为近视不合格。

通知第一次面试时,我觉得应该做点准备,想起那些假的毕业证书,盘算着一定还有更多,说不定面试内容也包括分辨这些。怎么样让面试官确定我的证书是真的呢?开始翻资料,把毕业团体照带上,又翻出同学的毕业留言册子,总不可能联合63个人还有学校的科任老师们来照张假的毕业照,哈哈,资料准备了心里老踏实的没有再想太多。


面试的时候,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底,没有先例没有人可以咨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以静制动总来得及反应的。没想到面试官第一句话就把我惹得跳起来,“你的证书是假的!”忘了淡定忘了镇静忘了脸带微笑。为什么?原来是因为姓名被改过。想当时,拿到证件的时候看到“泳”字,都傻了,当了我三年的班主任哦,竟然还把我的名字写错,当下激动地把三点水改成言字旁,却不想埋下祸根,变成是假的!我呆了一下,拿出团体照和留言册子,开始人生初始以来第一场有目标的三尺不烂之舌实践。大概20分钟后,面试官可能招架不住,说起他的朋友去日本,护照上的名字被写错,那个错误的姓名只好跟着一辈子。我察觉到机会来了,投其所好逛花园,最后,跟面试官说,如果因为这个证书的原因而落选,我会很后悔改名字的冲动,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我父亲帮我取的这个名字,面试官给了一个莫测的微笑。走出面试的办公室,四周投过来很多讶异的眼光,我有点尴尬,面试时间是别人的5倍,想都知道有些难缠的问题。甩甩头,自此对自己的名字特别敏感,只要被写错,心里便不舒服。

接到第二个面试的时候,意味着又过了一关,更意味着那个中方的面试官认同了我,心里舒畅快乐,路边的草儿也对我笑。接下来新方的面试官那个样子即使今天还在我的脑海里,震憾的是人家不是中国人怎么说起普通话比我的地瓜腔还要标准太多,问了什么问题我倒是全忘了。临时复习的一些英语完全用不上,悲催啊,都没有机会发挥。


无论如何,我被通知成为不断被刷掉被告发最后遗留下来的六分之一其中的一个,心里悄悄向往着一帆风雨路三千的洒脱,那种自由自在不再受父母眼光审视的日子可能很快属于我,18年来解放的日子可能即将来临,象做梦一样。但一切都只是可能而已,我做着自由的梦,也保守着不动声色,任何人问起,我都是模棱两可的还没有消息,最坏的打算就是临时意外,走不了。也因此,当其他人在开始准备远行的日常用品和不同人说再见时,我坚持按兵不动。亲爱的同学们呵呵,只要一确定出国的时间,我一定跟大家辞行。

就这样,日子在忐忑向往假设想象各种小心思中接到赴新加坡终于成行的通知,这一天是8月6日。出发的日期是8月9日,到达的日期是8月11日,就两天的时间可以做准备,跟同学再见,太匆促了,更不幸的高烧爱上了我,40.5哦,还没有出国,脚先软,打针后,烧是退了,却是更凶猛的连串咳嗽。已经没力气收拾行囊,想象中潇洒的说再见也不方便,本该跟众多的长辈们辞行也黄了。堂哥们帮忙提着行李,带着各种遗憾,跟着母亲上了公交车,当车门关上继续前行时,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小村庄,腿立刻失去支撑的力气,差一点就跪了下去,这一泄气,我失去引以为豪的冒险大胆子精神。


大家聚在一起听领导讲话,对出国的向往,对未知世界的期待,领导说什么可也是认真听讲。签了合同,有些内容是之前想都没想到的,整体还是感觉很好,就是咳嗽一直如影随行。离开家里的第二天清晨,一伙人搭大巴从青阳到福州,整整6个钟头的路程,咳嗽一刻也不偷懒,加上坐在旁边位子上的朋友告诉我,这样咳着,有可能体检的时候肺部会存在阴影。影响同伴的休息、为体检的未知不安,内疚自卑担心各种负面情绪折磨着我如坐针毡,庆幸的是对于只影带着100港币下南洋的未知生活没有丝毫的动摇或恐惧,老觉得这就是个好机会,我一定要努力,至于如何努力也没有具体的概念。

停留一夜,离开家里的第三天早上,拿到了护照、签证和机票,到福州机场的时候,我渐渐意识到即将离开家人、同学、朋友,这一别经年,不只是去寻找单纯的自由,所有的一切,包括基本生存,都只有靠着18岁的自己一肩挑起。




飞机到了香港机场,这虽然是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回忆,可能是一直记掛着转机的顺利与否。当终于再度登上班机,突然泪流满面,再见了父老乡亲!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学们!再见了家乡的木麻黄!脑海里响起了探春出嫁的那首“一番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波音747于晚上9点钟降落在樟宜机场。如果说降落前不夜城万家灯火的景象让我惊讶,那大巴行弛在宽阔明亮马路上,绿草墨茵茵紫花一团团给我的震撼,不亚于上了天堂!此时此刻如果有人笑我是刘姥姥的话,估计我也忘记她是谁。从家里就两个灯泡,路上没有路灯的小村庄到这灯火通明树木繁茂城市,对比太强烈了!

本就是为了自由,寻找自身的价值而来,我暗下决心,一定要通过努力,让自己配得起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当时以为就在新加坡两年,一定要努力成回国后美丽的回忆,没想到再一次上飞机,踏上回家的路,已经是三年后的8月。89年的那场运动把游子的归途延后了一年,更没想到我居然落地生根,在热爱着新月星星的红白旗同时,心中依旧飘扬着五星红旗。祖国的繁荣没有我的贡献,却有我深深的牵掛,而新加坡是我乐业安居、学会感恩的福地。国泰民安是我的愿望。